第2章 垃圾桶里的入围通知书
简安蜷缩在二手市场淘来的布艺沙发上，膝盖抵着那个始终没拆的快递包裹。
纸箱表面还沾着周明远公寓门厅的香水味——檀香混着雪松，曾经让她安心的气息，现在闻起来像某种防腐剂。
剪刀刃口划过胶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。
纸箱裂开一道伤口，露出里面烫金边的画册和雪白信封。
信封火漆印上凸起的羽毛图案硌着她的拇指，这是国际插画师协会的标志。
"恭喜您的作品《笼中羽》入围本届新人插画大赛终审..."信纸从她指间飘落，像一片折断的翅膀。
这是两年前某个深夜投出的稿子，那天周明远说临时要陪客户，她独自吃掉冷掉的牛排后，翻出大学时代的画稿扫描投稿。
后来冰箱贴下的参赛回执单渐渐被超市小票覆盖，她早己忘记这回事。
画册第47页右下角印着她的作品。
灰白牢笼里蜷缩着彩色鸟雀，一根金羽正从栏杆间隙飘落。
评语写道："禁锢与自由的意象令人过目难忘"。
简安突然笑起来，笑声在空荡的出租屋里撞出回音。
多讽刺啊，评委们夸赞的构图灵感，来自她每天擦拭的婚戒——那圈金属在无名指上勒出的浅痕。
手机屏幕亮起，周明远的消息浮现在通知栏："你的静物画集我放在书房了，需要给你送去吗？
"配图是橡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十六本速写簿，书脊按年份编码，像监狱档案室的囚犯名录。
简安拍下入围通知发给他："不必了，现在我有新题材要画。
"三分钟后，手机疯狂震动。
"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投稿了比赛。
""这种野鸡比赛有什么意义？
""评委Marc Zhou去年抄袭风波闹得沸沸扬扬"每条消息都带着标点符号的尖刺。
简安走到窗前，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，倒映出她扭曲的脸。
手指无意识抚上小腹，今晨验孕棒上的两道红线在记忆里灼烧。
妇科医生的话伴着雨声回响："HCG数值显示至少六周了，但孕酮偏低..."楼下垃圾车正在清运。
她抓起画册冲向门口，却在指尖碰到门把时僵住。
铜版纸边缘在掌心划出细痕，血珠渗进《笼中羽》的牢笼图案，给灰白栅栏染上一道猩红。
这像某种启示。
简安跌坐在玄关地垫上，突然看清了自己的人生——她正把最珍贵的部分连同垃圾一起丢弃。
电脑屏幕在黑暗里亮起蓝光，新邮箱注册页面光标闪烁，她在"用户名"一栏缓缓键入：安然。
这是外婆的闺名，也是她藏在婚戒内圈的小秘密。
组委会回复邮件时，她正在修改参赛作品。
原本的牢笼被细化成浑沌的螺旋纹路，飘落的羽毛化作胚胎形状的云朵。
署名处"安然"两个字写得力透纸背，几乎划破数位板。
周明远的消息又至："明天律师会把分居协议发给你。
"紧接着是银行转账通知，金额足够支付一年房租。
简安关掉对话框，购物网站页面弹出高级数位版的确认订单，收货地址填的是妇幼保健院对面的快递柜。
当快递确认短信响起时，她正对着镜子练习表情。
左边脸是简安式的温顺微笑，右边脸是安然式的锋芒毕露。
窗外的月亮从云层裂隙露出惨白一角，像被剥开的珍珠母贝，也像B超机上那个尚未成形的孕囊。
她打开冰箱取牛奶，发现早上买的柠檬滚落到角落。
捡起时酸涩气息扑面而来，突然的孕吐反应让她跪倒在地。
呕吐物溅到睡衣下摆，那团污渍的形状莫名像极了她刚画的胚胎云。
简安在黎明时分醒来，电脑屏幕还亮着。
她给新作品添加最后一道阴影——牢笼的锁孔里，隐约可见极小的指纹轮廓。
这是只有母亲才能发现的细节，那个尚未降临的生命，己经在她每一笔线条里呼吸。
周明远不会知道，他退回的不仅是一枚婚戒，更是一把钥匙。
而现在，简安要把这把钥匙锻造成最锋利的画笔。